查看原文
其他

【散文】我家的饸饹床子

温约红 人间草木深 2022-03-17

 看看老饸饹床子

 历经岁月的打磨 

依然一尘不染 

 通红光亮


我家的饸饹床子

文/温约红

听父亲讲,我家世代以卖饸饹为生,虽不至大富,却也衣食无忧。到了我爷爷手里,政府要割资本主义尾巴,爷爷就成了队里的饸饹把式。因为是个技术活,就和扬场赶车一样,轻松且工分高。但我们依然穷困,有时甚至会饿肚子。其他乡邻日子更是难熬,多亏队长脑瓜子活泛,把饸饹摊摆到了渭南县,为队里增加了不少收入,日子才稍微比别的村要好过一点。

饸饹年代久远,传说起源于隋唐。元代农学家王祯在《农书,荞麦》如此记载: "北方山后,诸郡多种,治去皮壳,磨而成面或作汤饼,谓之河漏"。河漏即是饸饹。在老家,若是谁家上梁封顶,便首选饸饹招待宾客。一时间,全村老少聚在一起,烧锅择菜和面各司其职,场面热烈。更有村里数一数二的年轻壮汉,正襟危坐在锅台上,隆重地摆出压饸饹的架式;看上去很有些仪式感。 还有那个红枣木的饸饹床子,古朴厚实,横架在锅台之上。人们全然不顾床子下面的滚汤热气蒸腾,给床子窝子塞满面团,转身翻坐在床子上,压出一床床饸饹。他们装一窝子,压一床子,装一窝子,压一床子。细细的、金灿灿的饸饹,丝丝不粘,线线不断地压进锅里,滚上一滚,便已煮熟,笊篱捞、凉水冰、筛子盛,顷刻满案金黄。 人们鱼贯来至案前,抓一碗饸饹,调入精盐、香醋、芥末、蒜汁、芝麻酱和红油辣子。一碗色泽金黄,香喷喷,热辣辣的饸络面,看着就已经很垂涎了,吃到嘴里就觉得,世上最美味的享受,莫过于此物了。


做饸饹面的床子分为上下两层,最下面才是真正意义上的床子。必须用多年生的枣木,这样的木质不会起渣变形。在一端挖通圆形的洞,下面蒙上一张钻有一百三十六个细孔的铜板,用铁箍两边紧紧固定在床子上。上面的叫做压杆,也在一端设计一个活动的圆柱形木楔,应该稍细于底层的圆洞,要保证轻松地送进圆洞之内。两层用一个木架组合在一起,下层固定,上层可以活动。压饸饹的时候,先往床子的园洞里塞上面团,用塞子对准圆洞,用力下压,饸饹就从铜底的眼里落进锅里。



我们村的床子硕大厚实,是用一棵三十多年的枣树,取其最好的一段做成,单是木工便耗费半月之久。我爷爷再用清漆刷了三遍,床子更显色泽红润,通体锃光瓦亮。


那时,渭南县有很多人排着长队,来吃我爷爷调的饸饹。其中大部分人,都是为了亲眼目睹我爷爷带有艺术况味的表演。饸饹压好之后,就轮到他老人家登场了。爷爷头缠白毛巾,穿着黑布对襟单褂子,胸前一排盘扣一丝不苟地扣好,上下黑白对比分明。爷爷胡须刮得干干净净,精气神十足,他用菜油将压好的饸饹快速拌匀,提起来堆得方方正正,宛如刀切一般,一床一床码放地整整齐齐。拌了菜油的饸饹在阳光的照射下闪着黄亮的光。远远站着,荞面浓郁的香味直往鼻孔里钻。


爷爷麻利地抓起饸饹,放进耀州窑的粗瓷大碗里,将调料依次调进碗内。有好事之人嚷道:张师,你这分明是卖饸饹不拿秤,乱抓么!我爷并不抬头,说道:伙计,每碗上秤去称,四两不多不少,差了我请客!那人立即去称,果真如此,便哑口无言。从那时起,俺村的饸饹便名扬渭南县。这一切都是听父亲所讲。他讲述的时候,两眼充满了自豪崇敬之色。



农业社解散后,父亲接过爷爷的饸饹摊子。逢着镇上有庙会,爷爷便成了我家的金字招牌。由于生意火爆,我总在放学之后去帮忙,亲眼目睹了爷爷做饸络的严谨。上乘的饸饹和面讲究极多,就拿功夫这点来说,烧制的大釉盆里可以盛放三四十斤面粉,连同水算在一起足有五六十斤,爷爷会在面粉当中放上六七颗绿豆,要求我父亲和面时找出来。和荞面要由硬及软,必须一把一把地去搓,这样才能提出荞面的筋丝来。这六七十斤面团不在手上过三遍,根本找不全绿豆!有句话说,一盆面三身汗,累得你浑身打颤颤,说的就是和荞面。每次和完面,父亲都几近虚脱。


爷爷仍旧是那身打扮,床子仍旧是那个床子 一一 分队时我爷将它买了下来。父亲负责压饸饹,那时还年轻的他身手麻利,上下床子如履平地。母亲穿月白长袖,袖口高高挽起,系绣花红围裙,黑发用一条手帕扎起,轻盈干练,神采飞扬。她用笊篱飞快轻巧地上下翻转,捞出饸饹,在水中浸凉。我会将炭火烧的通红,火光映照下,是我们一家人满足喜悦的笑脸。



 多年以后,村里的年轻人大都携带床子走了出去,不管是长江以南,还是黄河以北,家乡的饸饹遍地开花。那个老床子太过笨重,父亲重新给我做了一个轻便的床子,罩上清漆,和老床子一样红亮。我们像父亲一样和面,像爷爷一样调制,我们的饸饹,满溢着乡情和亲情的浓香。

我虽然漂泊在外, 仍会时常回家,陪陪父亲母亲,看看老饸饹床子。但是我们的老床子,常常不会在家老实呆着。今天在王叔家,明天又到李婶家。历经岁月的打磨,依然一尘不染,通红光亮。 


主编 | 一叶荻花

责编 | 风景      美编 | 盈盈



 温约红   :  

温约红,又名温若红,70后直男,非著名作家,诗人。家住陕西渭南,名字婉约,形容粗鄙。以务农为生,胡乱写字,胡乱种地,胡乱喝酒。作品散见于《麦穗》、《山菊》。著有长篇《和地瓜有关的故事》。

往期美文点读

三股塘往事

父亲的矿灯

石榴。炊烟。芒草花。

征稿启示

【人间草木公众平台——人间草木深】现向广大文学爱好者以及专业作家征稿: 


一、征稿体裁:小说、散文、杂文、现代诗、 文艺评论等。

二、投稿要求:
1、具有一定文学趣味性,拒空洞抒情,拒报告文学式的叙述。语句通顺,无错别字。无黄色、暴力等不良信息。欢迎透视社会问题以及批判现实主义的深度好文。

2、 作品必须为原创,如有抄袭、剽窃等现象,文责自负。

3、 小说、散文,杂文、字数控制在3000字以内。文艺评论不超过5000。诗歌不低于10行。有极优秀的小说或散文,字数要求可放宽。

4、 投稿邮箱:2054324561@qq.com  文档标题请注明:体裁+作者姓名+作品名称。诗歌不低于三首。粘贴在框内即可。另,投稿请附上,作者简介,最好再有作者生活照两到三张。


人间草木承诺:我们会坚持最好的选稿方向,坚决杜绝人情稿,选最上乘的稿件,发在平台。我们会在第一时间阅稿,并在两周内给作者以答复。

 

投稿邮箱:2054324561@qq.com



自由赞赏,六成作为稿费,四成留作公众号运营


本公众号所采用图片,除有说明外,

皆取自网络,特此向原作者致意


文者,纹也,万象之表也,《文心》之意,天地皆文章。适有一等人,按著天地本大,我等具小,譬如草木,生于其中,则我与天地一也,一草一木,演化世界,言草木,实言世界。则草木之宗旨,言生活,言花鸟,言人物,言可言之事物,包罗并举,体裁不限,与众共享,并愿广大热心之士加入行列,携手共进。惟此,敬期关注。










扫一扫,加关注


您可能也对以下帖子感兴趣

文章有问题?点此查看未经处理的缓存